一阵阴风乍起，盆里燃烧着的纸灰吹得漫天飞扬，好巧不巧打了他身上……
王文亮小学时，曾和家人去了一趟南方玩，被那里优美多雨的环境吸引，表示将来跨过长江到南方生活。结果，他高中辍学，来到县里的大澡堂当了搓澡工。
他父亲说：“那，这里环境湿润，又是县里不错的企业，别人还羡慕不来呢，又在家里的南边儿。”
十余年过去，他从学徒做到了技师，生活无忧，唯一让家人操心的是他的婚姻。过完年他已是三十，所谓“三十而立”，他还没立起来，成了家乡的知名剩男。
这天他下班了，二十三点左右，从家到公司不远，二十分钟的路，他一直是走着来回。转过弯临到一个十字路口，正有一个老妇蹲着一边烧着纸一边念念有词，大约是说什么先人保佑的话。
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，月亮正圆，又是一个十五。初一、十五，路口烧纸，是当地的习俗，政府也曾禁止，效果并不明显，干脆睁一眼闭一眼。
觉得不吉利，他加快了脚步，不料，一阵阴风乍起，盆里燃烧着的纸灰吹得漫天飞扬，好巧不巧打了他身上，有的燃着的火花烫着了他，他更是不快，嘴里叨了句，“晦气！”
猛地，他感到一股寒意冷不丁袭来，一转身，好几个脸色苍白的人，围着老妇火盆附近拣纸钱。
见他望来，这些人面色不善地回敬，他心里一寒，骂了句“一群神经！”，快步往家里走。
走了十来分钟的路，有点不对劲，这路上太安静了。不知道什么时候起，一辆的车也没有，行人更是见不到，安静得令他发毛！
“不会撞鬼了吧？”他心里嘀咕，提到鬼字，无端地吓自己一跳。
不久，他停了下来，额头已见了汗，眼睛望着四周，走来走去，好像……没有变化，始终是这个街道，建筑和摆设一模一样。
——不管怎么走，就是走不脱这条街！
“好春光不如梦一场
梦里青草香
你把梦想带身上
蓝天白云青山绿水
还有清风吹斜阳……”
一阵悠扬的歌声，幽幽传来，他一个激灵，怀着不安缓缓寻了过去。
走得近了，他看到前方的路口正中央，摆着一台电视机，还有一把摇摇椅。
诡异的是，电视机的屏幕上印着两个身穿戏服的男女，他们一动不动，目光注视着自己，右上角写着“8D电视”四大字。
王文亮的心咯噔一声，整个人仿佛掉到了深渊。
“一千年
年年花开放
天天好时光
一次人间也匆忙……”
这动听又轻快的歌声继续播着，正是从这画面静止的电视机上传出。便在这一刻，电视机旁的摇摇椅也动，好似主人正看着欢快的节目，一边看一边摇动身体，极为爽快的模样。
但是，在王文亮却是异常的恐怖，这电视机是纸糊的产品，就是烧给死人的玩意儿。而摇摇椅也是破旧不堪，布满灰尘，蛛网联结，已然废弃多年，更无一人！
“小风大浪地狱天堂 还有你的灿烂脸庞
开心一刻也是地久天长
晃晃悠悠飞起来 飞过四大洋
好——春——光”
电视机上的还在播放那首歌，只是更欢快了，椅子无人，也摇得更激烈了。
隐隐的，有笑声传来，不知是否在嘲笑他。
王文亮肝胆俱裂！
他二话不说，掉头就跑，可他的脚好像长在了地上，如何也动弹不得，眼睛也像被钉住一样，不能再眨动。
眼睁睁地，他的视线里发生了变化，电视机播放着多年前的一部剧《春光灿烂猪八戒》，旁边有十来个人正在津津有味地观看，他们个个面无血色，脸色阴冷。而这些人当中，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，老妇烧纸钱，他们围在火盆附近拣钱。
那几位回过头来，冲着他微微一笑，那表情在王文亮看来简直比哭还难看、还恐怖！
“滚开！”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，“你们几老不死的东西，联合起来欺负我男人，算什么本事？”
王文亮看到一道窈窕的身影不断闪烁，每动一次都是几米的距离，眨眼间已经来到这些“人”的一侧。
坐在上的是个老人，王文亮一直看不到他的脸，现在他与那女子叽里呱啦地交涉着，说着他听不懂的话。许是到了激烈的时候，老人身体大幅度地动作，他看到了老人的脸，不，那不应该称作脸了，那是一张破破烂烂、坑坑洼洼的五官，让人很难分得清哪里是眼睛，哪里是鼻子，哪里又是嘴巴，极端地怪异而狰狞！
“当家的，这里不是你能待的，跟我走！”一个看不清对方面容的红衣的女子来到他的身旁，他发现自己能动了，顾不上那么许多，跟着女子就走。
“你是？”走出了好远他才问。
女子的身形顿了顿，“我是你未过门儿的媳妇儿，朱妍妍。”
王文亮后面又问了，她怎么是自己媳妇儿，自己遇到的是不是鬼等等，朱妍妍一概没有应声。
大约一刻钟后，朱妍妍停了下来，“到了！”
“到哪儿了……”王文亮只觉眼前一点点地亮了，隐约听到“怎么样”、“救护车来了吗”的话。
在医院醒来，经过别人的转述他才知道，自己围着老妇的火盆附近打转，怎么叫也叫不醒，这下把老妇吓坏了。幸好，下晚班的护士经过，发现他的呼吸越来越弱，让老人拿着手机照明，赶紧动手给他做心肺复苏。
在医院里，他见到了救他的护士，心里很是感激，得知人家没有对象后，心里便升起了不一样的情愫。渐渐地，两人的关系越来越近，后来喜结良缘，成为一家人。
而那晚昏迷后发生了什么，一点也想不起来，只隐约让老人拿着手机照明里有人叫他“当家的”。直到多年以后，他收拾老宅，看到小小的自己和另外一个小小的女孩的合影，想起父母在世谈起的陈年旧事：他刚出生那会儿，他们家和朱姓的邻居关系要好，正巧朱家生了一个女儿，两家结了娃娃亲。后来，朱家做生意发达了，搬到了外地，两家很少往来。再后来听说，那女儿夭折了……
尘封的记忆，也唤醒了他脑海里隐没的经历，那晚他过十字路口惊扰了享用纸钱的野鬼，为了报复将他的灵魂赚入了另一个世界，要不是幼时结下娃娃亲的朱妍妍相救，后果难以预料。
王文亮双手摩挲着旧照片上的小小女孩儿，心潮起伏，“这么多年过去了，你还好吗……”
